韩威探长回到办公室，探员们都瞪着大眼睛，直盯了过来，他心里格噔一下，是不是只请罗法医吃早茶，而没有请他们。韩威探长心里感到内疚，一瞥见两个“农村”打扮模样的人坐在沙发上，一男一女，年龄在五十开外，像是一对夫妻。

“这就是韩威探长！”赵飞燕赶忙介绍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赵飞燕的话音未落，两人突从沙发上立起，跪倒在韩威面前。

“怎么了，快快请起！”韩威探长慌得弯下腰搀扶着两个人，这架式让韩威探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探员李坚说是报案人，这才明白过来。

“我是池坝县的农民，姓周，名大吉，这里有你同学的一封信！”周大吉颤抖抖地从身上摸出一封牛皮纸信封来，交给了韩威探长。

韩威探长看见信封上的地址，便知道是警校同学刘军所写，也预感到一定有重要事情相求，他定坐在办公桌的滕椅上，小心地拆开信封：“贵局发来的协查通告，已经看过，特别留意，联系人却是你。据我调查在春节前后，我县报案的失踪女性共两名，其中一名被拐卖，现已被解救。另一名女性，失踪至今，查无音讯，其年龄，失踪时间与你们的协查相似。因协查中对寻找的女性相貌内容介绍甚少，所以让失踪人的父亲前来详细询问……。”

韩威探长看完信，沉思片刻，抬起头来道：“王大勇、郭小峰继续了解‘破烂王’，我与李坚、赵飞燕对失踪人的家属进行询问。”

询问开始，韩威探长从柜子里取出一次性塑杯，倒上开水，放在周大吉夫妇面前：“周师傅，请你谈谈你女儿失踪的经过，越具体越好！”

周大吉慌忙站起来说：“谢谢！我的女儿叫周月慧，二十岁，她很听话，初中毕业后，一直帮家里做农活。两年前的一个春节，周月慧的一个同学周小芳，来到我们家，劝说我女儿进城打工。起初我极力反对，后经不住女儿的再三要求，也就同意她进城打工。头一年春节，女儿从城里回家，说在什么歌舞厅上班，带回五千元人民币，交给她妈。去年春节至今，没有回家，连一个音讯也没有。”

“以前，你女儿与你们有联系吗？” 韩威探长问道。

“在城里的时候，女儿常打电话给我们村里的一个商店，因为商店有电话，店里面的人喊我去接。后来，女儿有一个电话号码，说家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给她。”

“你可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吗？”李坚一边记录，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我记下来了。”周大吉用那粗糙的大手从衣服口袋取出，递上去。

韩威探长接过来看是一个香烟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一个本市手机号码。

“你曾打过这个号码吗？”

“我在村里小店里打通了，是我女儿接的电话，我想让她回家收麦子，因为家里人手不够，而我女儿说她在城市非常的忙，没有时间回家。以后，我再也没有打电话给女儿，但女儿还是每月打电话回家问这问那。”周大吉结结巴巴地说着。

韩威探长从桌上取出一张便笺，写上手机号码，交给身后的赵飞燕。赵飞燕看了看号码，立即明白是让她查询手机的机主。

韩威探长继续与周大吉攀谈，从周月慧的相貌，谈及她的爱好。赵飞燕急冲冲闯进办公室，递上一张打印纸说：“手机号码查出机主的名字叫朱卫坚，本市棉纺厂宿舍，新雅致茶楼上班。”

“什么！是一个男的？” 韩威探长吃了一惊。

“立即传唤朱卫坚！”

韩威探长带领李坚和赵飞燕，根据查寻朱卫坚手机机主联系的地址，按图索骥，驱车前往。新雅致茶楼位于市区庐山路，茶楼门前悬挂五个红灯笼，上有茶楼名称。茶楼两扇红木门紧闭，旁边张贴招聘服务启事。

“本店招聘二十岁左右女服务员两名，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身高在160厘米以上，且相貌端正。”李坚一字一句念完墙上的启事，开始敲打着茶楼的木门，见没有反应，又侧耳附门攀听。

“探长，有脚步声！”李坚一边说一边敲打着门。

“干什么，大清早吵得人不能睡觉。”声音嘶哑而粗鲁，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个胳腮胡子，膀宽腰圆的中年男子。

“是中午，不是大清早！” 韩威探长语气强硬地甩上一句，又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亮在胳腮胡子男子面前。

“你们是刑警？” 胳腮胡子眨了眨腥松的眼睛，抓耳挠腮，又狐疑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韩威探长三人直接跨入茶楼大厅，警惕的眼睛扫视着茶楼，发现像一个歌舞厅一样，灯光舞台样样俱全。

“茶楼老板在吗？”

“我就是。”

“你的名字？” 韩威探长面孔铁板问道。

“我叫朱卫坚，承包着茶楼，生意冷淡。”朱卫坚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说。

韩威探长把一张传唤证，摆在朱卫坚面前说：“朱老板，有一起案件需要你协助调查，请在这儿签字，跟我们去刑警支队！”

朱卫坚定睛看去，愣了一会，似笑非笑地说：“就在这儿谈，去公安局干嘛，别人知道的还好说，是在配合你们调查，不知道的还认为我出了什么事！”

“签字吧！”李坚沉下脸来厉声说道。朱卫坚揉了揉眼睛，取出一支圆珠笔，在传唤证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在刑警支队办公室时，朱卫坚坐在木椅上惴惴不安，两手紧张得出了汗，不时在脸的两侧揩着，他心里盘算着，准是哪些“三陪小姐”做出违法的事情，把他给“点”出来了。

“你认识周月慧吗？” 韩威探长坐在办公室的藤椅上突然要问，单刀直入。

“认识。”朱卫坚回答得脆快了当。

“与她什么关系？”

“朋友，”朱卫坚无所顾虑地说，然而话刚从嘴蹦出来，似乎有些后悔，他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又慢慢地抬起头来，从嘴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一般朋友。”

“不是一般朋友吧，手机是怎么回事？”

朱卫坚耷拉着脑袋说：“是很好的朋友，她是农村进城打工妹，先在饭店当服务员，后来到我们茶楼做‘三陪小姐’。有了钱，她就去买手机，但苦于没有本市身份证，于是我把我的身份证给她登记入户购机。”

“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去年夏天，周月慧在我的茶楼卖淫被治安支队当场抓获，她被拘留十五天，我被处罚两万元行政处罚。之后，周月慧离开茶楼，不知去向，据说跟一个姓孙的男孩同居数月分手后，就没有音讯。春节期间，茶楼“三陪小姐”越来越少，就拨打周月慧的手机，没有拨通，手机里面传来‘这个用户因欠费，被停机’的声音，找这姓孙的男孩，又没有姓孙的地址，因为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我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茶楼里搞一些色情服务，已经被处罚了，我从现在起，决不搞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朱卫坚的话像开了闸的水，流个不完。

问来问去，没有新的线索，韩威探长决定从微机“违法犯罪信息系统”中寻找线索，果然从微机中查出了有周月慧这个名字。

微机中，很快查出去年七月十六日，周月慧因卖淫被治安拘留十五天，与朱卫坚讲的一致。没有证据证明朱卫坚有藏匿或拐卖的嫌疑，也就没有理由扣押审查朱卫坚，韩威探长决定放走朱卫坚，并再三提醒，有周月慧的消息，立即与公安机关联系。

像周月慧神秘失踪案，来刑警支队报案的半年来有六人，韩威探长带领员起早摸黑，认真细致调查，结果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查不实，排除不掉，依据公安机关办案程序，只能移交辖区派出所备案待查。

王大勇、郭小峰调查“腿骨”的收购人，也一无所获。

夜幕降临，窗外的景物渐渐模糊，下班的铃声早已响过，韩威探长也无心回家，独自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踱来踱去，时而看看桌上一堆调查访问材料，时而望望窗外盏盏灯火。他沉思着，对失踪者，是否失踪或死亡。既不能确认，也不能否定，调查工作无疑是绕着圈子走；若使侦查工作全面深入地展开，就必须要确认失踪者，是被谋杀的，且是本案“白骨头颅”尸源的确认，谈何容易，面对失踪者的亲属，断然不能捧出“白骨头颅”让他们去辨认。

韩威探长正在沉思默想忽然有人敲门，是值班室的保安，保安结结巴巴地说：“韩威探长，有个老头，手拎着蛇皮袋来报案，我见你办公室灯亮着，就过来向你请示。”

“让报案人进来！”

不一会，一个瘦小枯干的男子，六十来岁，小脑袋上乱发丛生，皱巴巴的脸上，长着稀稀拉拉土黄色的胡子。他把一只蛇皮袋扔在办公室地面上，又吞吞吐吐地说：“我来报案！”

“报什么案?” 韩威探长两眼直盯着蛇皮袋。

“我叫张老大，农村人，携儿带女在这城市里拾破烂，这几天，有公安人员调查什么人腿骨，我是本份人，今天我收购了一些长长的骨头，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腿骨，我不贪这几根骨头的钱，就主动上交来的。”张老大含糊其辞说着。一边用粗糙的手解开蛇皮袋的封口，蛇皮袋打开了，果然有几根长长的腿骨显露在袋里。

韩威探长看了看，根本不像人腿骨，分明是一些驴骨、骡骨之类。他觉得可笑，但脑海中却闪现出一个问题：张老大为什么非常明确地说出公安人员要寻找人腿骨，难道调查工作太露骨了吗，如果这样，岂不是闹得人心惶惶？

“张师傅，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调查人腿骨的事情？”韩威探长紧张而又好奇地追问。

张老大干咳一声，双手习惯地在裤子上揩了揩说：“上个星期，我在环城公园拾破烂，有两个便衣公安拦住我，询问我是否拾到长长的骨头，如人腿骨之类的，我说没有。最后，两个公安再三吩咐我不要跟别人谈论这件事，千万要保密，如果有消息，让我到你们这儿来。”

“原来如此。” 韩威探长心里绷紧的弦，这才放松起来。他探长舒展着身体，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张师傅，你这些骨头是从什么地方拾来的？”

张老大高兴地说：“环城公园的一个‘坑头鸡’的地方拾来的。”

“什么？肯德基？”韩威探长听不懂似地问了一句，但很快反应过来，张老大说的是“坑头鸡”，实际上是环城公园驼鸟吃草的石雕。他本想嘲笑一番，但想张老大见识少，只知道鸡，而不知道驼鸟，嘲笑一个纯朴老实的农民是极不礼貌的。

张老大见韩威探长对骨头不感兴趣，似乎不满，他动作熟练地从袋底端翻出一个长而粗的腿骨。韩威探长见这根腿骨和西山废品收购站的腿骨如同一个模子印下来的，惊得张着嘴像一只漏斗，久久没有合拢，眼睛却呆愣愣地看着这根骨头。

韩威探长没有通知自己的探员，也没有惊动李支队长，直接请罗法医进行鉴定。实验室的灯亮起来，进入罗法医的实际上映入眼帘是几盆吐露花瓣的兰花，发出淡雅之香，给人以被气清、色清、神清、韵清的感受。张老大把蛇皮袋的骨头全部倒在实验室的一块塑料布上，惊奇的眼光，环视四周。

“张师傅，你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可不要动任何物品。”罗法医对张师傅说着，一边脱下外套，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只见张老大弯着腰点着头，笔直地坐在木椅上。

罗法医把塑料布一根极像西山收购站那样的腿骨提了起来，放在工作台上，用钢卷尺进行测量，用橡皮槌敲打几下，置放大镜下观察。过一会儿，罗法医笑起来：“虚惊一场，是一根牛腿骨而已，这种牛是经过专门饲养的肉牛，腿骨长而粗，但与人腿骨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韩威探长抿着嘴儿悄悄地笑着，而张老大从立在一旁，一言不发。韩威探长走了过来，拍了拍张老大的肩膀说：“张师傅，你的责任心很大，值得赞扬，你辛苦收购而来的骨头，只不过是牛腿骨，请你把地上的骨头收起来，卖给收购站吧！这件事情切不可与外人讲，一定要保密！”

“我一定保密，请你们放心！”张老大一边说，一边用手把塑料布上的牛腿骨拾起，放入蛇皮袋，临走时，顺手把地上塑料布也装入蛇皮袋。

实验室的灯关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很快平静下来。